【古剑奇谭3/巫云】孤回

其实cp无差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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缙云一生见过无数生死。

 

在各个部族聚集到轩辕丘共同生活之前,有熊人寿数极短;频发的战争和冲突又不断消耗人口,致使壮龄人群、尤其是男丁锐减;普通人家四五个子女,只有一两个能活到成年是常事。少儿多夭折,年老者更是精力衰弱,稍有不慎便会染疾故去,只有15-30岁之间能有一些年无忧繁盛的时光。

 

生如此短暂,而死过于频繁,仪式盛大的祭祀和土葬风俗又使得人们必须持续直面死亡。死亡是身后旅途,人人束手,普通人也必须达观,何况惯经生死的战士。

 

多子,早夭,流血,离乱,祭祀,暴尸,饿殍,战俘决首于前。

 

缙云见得太多了,多到他本能地认为,死亡应该是一件粗犷写意的事情;多到他看着巫炤在巫之堂内部处决叛徒,滔天血光面不改色;多到姬轩辕不求长生,他也不以为意。

 

人神共存的混沌被战事打破,人族逐渐从各类灵长中独立,成为聚群而居的种族,也失去了灵力的庇佑。最近的可以追溯的源头是巫之血,可能唤起的人也所剩无几,再也无法寄望于长生。

 

魔域十年,缙云看着他守护的人在自己身边死去,明白了不管自己再怎样穷心尽智,也不能求全。姬轩辕不认同强弱天定,缙云保留意见;但他确实认同为人而来,为人而去,尽力施为,不必向天乞怜。

 

 

 

 

嫘祖和姬轩辕生而肩负重任,他们努力去体察所有的弱小,但他们本身并不弱小。巫炤更是因为生而强大,从有意识起就免疫于被脆弱和渺小折磨,他不体察弱小,也不鄙视弱小——他对弱小根本没兴趣。

 

那是和巫炤毫不相关的世界。巫炤的世界里有一个结界,所有被划分到结界以内的——西陵的一切,好的坏的,强的弱的,亲善他的鄙薄他的,他不加分辨,统统予以庇护。这是强者对这个世界的诚意,也是他对嫘祖的认同所带来的附加;至于对错,他其实没那么在意。

 

这些缙云都知道,巫炤大概也心知这一点——外界如何看他,于他何碍?只是缙云特殊,他需要对方不排斥;未必需要迎合或者认同,但最起码不能打开所有防卫、冷漠戒备。

 

缙云不求大家想法一致——事实上连他和姬轩辕都无法完全一致;他认同姬轩辕,信任他,这就够了。

 

神农式微之后,作为新崛起的弱肉强食秩序里的赢家,姬轩辕和嫘祖想建立起一个与之相反的人族世界:可以抵御外侮,庇护亲族,规则不再只捍卫强大,更要保护贫弱,让最幼小最羸弱的人也不必担心朝不保夕,再在稳定和安乐的基础上,让人族繁衍,发展。

 

他们有太多的想法,急于在生存之外,争取可以传承的东西,律法,文字,音韵,星象,纺织,器物铸造,和整个灿烂的、迥异于神力施舍的有形世界。

 

有时候缙云会觉得轩辕丘像个踉踉跄跄的小孩,刚解决生存问题,吃饱了奶,两位族长就急着要孩子说话,走路,识字。家长的心切有一点点好笑。可是每次看到花食节的匠人,听到冶金铸剑声,看到新织的丝袍,缙云也会觉得——兴许家长的愿望可以成真。

 

也许这个孩子,能一直走下去,走得更远也未可知。

 

所以他决意保护这个孩子,持刀护卫,必要的时候对施以威胁的人拔刀相对。怀揣着利刃,就不能吝于出手,否则就不配身怀利器;对生死豁达,对于杀敌这件事,他亦有足够的麻木,足以将自己从负罪感中开释出来。

 

巫炤对保护这个孩子殊无兴趣,但他愿意长久地低垂着眉目,沉默无言地站在缙云身边,在缙云每一次拔刀时,为他竖起屏障,为最坏的可能兜底。

 

鸤鸠提醒过一次——其实无需提醒,巫炤自己知道,表面上他只是要缙云不抵触,事实上自认识缙云以来,是他放软了姿态。对于高高在上的西陵鬼师,这是最大的让步,不啻于无声的迎合。

 

缙云知道这道屏障存在。他没有刻意去想过,也未曾依托过谁,但他能感知到巫炤。有时他觉得,相比巫炤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清寡和冷情,自己得到的关注太过炙热了些。可嫘祖告诉他无妨。

 

嫘祖说,人有爱意,大抵相似,有的人宽和善感些,爱意醇厚温柔,对人春风化雨,比如姬轩辕;有的人骠勇清锐,秉性淳一,没有太多的情感外露,但善良又具备责任感,比如你;还有的人看似寡情孤冷,其实最为执着热烈,比如巫炤。

 

她又说爱是心意和力量的结合,缺了任何一样,都是残缺。没有情的人没有温度,没有力量的人支撑不了温柔,有情又有力量才是强大的爱人。巫炤天生力量充沛,禀赋卓绝,而感情含而不露,在遇见你之前,一直缺乏一个让他侧目聚焦的人,成为感情的出口。缙云,你身上一直有巫炤的目光。

 

 

 

 

魔域十年,当那只辟邪告诉他,有人在试图打开空间,缙云就知道是巫炤。

 

意识里甚至很清醒,不是嫘祖也不是姬轩辕,尽管这两个人对他的情感和自身的能力,缙云都不怀疑。打开魔界和常世之间的空间不仅需要绝大的力量,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考验,从弄清楚到攻克,需要调度所有的资源,克服无数的困难,全力以赴心无旁骛,而十年也未必有所成。姬轩辕和嫘祖肩上有太多的责任,如果那个试图打开空间缝隙的人是为了他缙云有意为之,就只会是巫炤。

 

巫炤是他的屏障,是他最窘迫的绝境里兜底的人。

 

他醒来时,巫炤看着他,镇定淡泊如昨日。屋子被油灯点得温热,巫炤惨淡的脸色也因此覆上淡淡的光晕。

 

巫炤轻描淡写地说,你受辟邪之力侵蚀,虽已脱离魔域,但仍有性命之忧。我暂时也没有护你万全的头绪,你先留在这里,待我慢慢想办法。

 

他想说谢,巫炤一挥手止住,悄然踱步离开。

 

卧床那段日子,缙云自己浑浑噩噩。他经历过肉体极大的痛楚,对身体的疼痛已经有了抗性;重回常世,重见故人,得知故土安好,已经欣慰。可巫炤日日夜夜的焦灼困顿,不是他能安慰得了的。

 

后来终于被宣告了“暂无大碍”。缙云听司危心有余悸地说起巫炤的涉险,他又想,终归是要谢的,尽管谢远远不够。

 

他的命一半追随姬轩辕,给了轩辕丘上各部族里所有需要他保护的人。另一半想来可以给巫炤。这原本不必说,巫炤自己也会明白——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就算为巫炤再死一次,并无二话。

 

此后巫炤轻松了不少,偶尔也倚门吹一会儿骨笛。那笛子透着莹亮的光,应是这十年来被手摩挲得光滑。缙云出了神,伸手夺过这支骨笛,用指腹按压过去——原来巫炤也是温热的啊。

 

缙云其实最不擅长音律。他听那声音悠远又低回,像有无数心事。

 

巫炤迎上他的目光,忽然轻笑一声,可能经此一事,你的寿命反倒要长过我了。

 

 

 

 

缙云一直没能说谢。他少经离乱,身困阶下,从任人轻侮的战奴,到步步喋血的战神,一直直面着命运的浓墨重彩。姬轩辕面前有山河万里,他便悄然无声地助他抵达;嫘祖说,秉性纯一是他命格里最一锤定音的部分,他相信的意念,可以无挂碍地执行。

 

他也未曾反驳。在众人庆祝他脱险康复那晚,杜康抬出了无数的新酿;那东西喝得大家都很是激动,缙云也说此身愿意随时为轩辕丘赴命。

 

他心跳得很快,推杯换盏中,扶着巫炤的肩膀,用力拍下,凑到巫炤耳边说,你明白我的,你明白我的吧?我不用说。

 

巫炤伸手担在他腋下,无声地扶了他一把,微微点头。嗯。

 

后来西陵城破,嫘祖战死,男女老少尽皆身殉;巫炤彻骨的悲哀终于变成盛怒,他迁怒一切参与了这个决策的人;而他的屠戮,同样不分强弱,罔顾是非。

 

——他本来就不在意这些。他和缙云,和姬轩辕率领的整个轩辕丘之间,有一条牢不可破的底线,那是他结界之内的世界;这个世界安全,鬼师可以全力护卫更大的疆界;现在这个世界毁了,而此前缙云选择了认同姬轩辕的命令,没有全力驰援。

 

他们彼此太过于了解。嫘祖燃起狼烟,封闭城门;姬轩辕和缙云都领会了,巫炤自然也懂得。疯狂的恨意摧毁了信任,鬼师的倒行逆施中,纵然被所有人期盼,缙云也没有在一开始就站出来阻止。

 

他没法解释。

 

他以为他们彼此抵达过,毋须解释。这个选择没有在他们的假设里,他们没有预设过;不能给巫炤一个他想要的答案,是缙云的怯懦;没有问到底,是巫炤的心存侥幸。

 

而天星尽摇,狼烟四起,一族的存亡不以任何的意志为转移。早夭,流血,离乱,暴尸,饿殍,战俘决首于前;先是群魔,后是巫炤。

 

砍下巫炤的首级之前,缙云无数次梦到过生死。他在狭长的通道里穿行,坠入无尽的深渊。金戈声都没了,死亡却变得具体。失焦的眼瞳,脱力的手,黑色的粘稠血液,浮现在皮肤上的尸斑,和战地狼藉里的气味。死亡的气味。

 

活人才痛苦嚎啕,为了身体的伤痛而悲怆,死亡是寂静无声的,寂静无声又铺天盖地,具体得毫发毕现。

 

他将巫炤的头抱在怀里。想起小时候被绳子捆绑着,在战俘队伍中被驱赶着行进,脚踩着被踏硬成冰面的雪,和没被雪覆盖的、钻出头的粗硬杂草,就像魔域的冬天里,铠甲下刺骨的细小冰锥。

 

他的一生曾经温热过。有轩辕丘的热酒,巫之堂的油灯,和此刻怀中的头颅。

 

他决定去乱羽山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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